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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正背起我纵身跃出安青王府高大的院墙，我才知道他是会飞的。他脚下不停，施展轻功，我只感到街道房屋闪电般在眼前掠过，他背着我如同大鸟般在屋顶上飞驰。
只不到半个时辰，我们便回到了二皇子府。
玄正不走正门，也未走偏门，直接从院墙上越过去往北飞奔。
随着艾月轩渐渐靠近，我的心却越来越冷。
几个起落，我和玄正便站在了百花争艳内和玄聪互赠礼物的墙根处。
地上除了皑皑白雪外，什么都没有，连昨日散落的橘都不见了。
玄正紧抿着唇，眸中寒光凛凛，将我挟在臂下身子一跃，我们便落在了橘园内。
什么也没有，没有玄聪，也没有昨日小亮子他们丢过来的宣纸和橘。
如果这两处都找不到玄聪，那他能在哪里？
“玄正？”我颤抖着声音唤他。
他沉着脸看也不看我，冷冰冰地道：“不会在寝殿里。”
“可是总要去看一看，你不是说他只是绝食么？或许他还在怄气呢？”
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底气不足，明知玄聪有可能失踪了，玄正却不争不辩，拉了我便往橘园深处跑。
跑出二百步左右，果然看见绿树掩映下隐藏着一座小巧精致的宫殿，依稀有些眼熟，像是那日玄正带我和小亮子来疗伤的地方。
小亮子果然没有说错，那日我们根本就不曾离开二皇子府。
不用进去我就知道最不敢相信的事情发生了，在宫殿门口整整齐齐地跪着十几个丫鬟婆子，四名身着铠甲的士兵正挥鞭使劲抽打着她们。
殷红的血迹斑驳地洒在雪地上，月光下冷彻心扉触目惊心。
然，十几个丫鬟婆子和御林军竟无一人发出声音，除了鞭子抽打在身上的闷响外，整个橘园都静悄悄的。
一群人见到玄正和我便齐刷刷地跪下，只是磕头，却并无一人开口说话。
我正要询问，玄正已拉了我的手径直走向寝殿，道“不用问了，他们都不会说话。”
我浑身颤抖，强按下心头的不安，跟上玄正的步伐。
寝殿内灯火通明，香气袭人，却静悄悄的，没有玄聪。
院子里丫鬟婆子和士兵跪了一地，也没有玄聪。
我不甘心，拉着玄正不停地在橘园中走，将几十亩的橘园彻底走遍，直走到东方泛白，依然没有找到玄聪的影子。
玄正不说话，我亦不出声，只是拉着他闷头寻找。
黎明破晓，玄正终于抱住疯狂走动四处寻找的我奔回寝殿。
坐在玄聪的榻上，他抱孩子般将我抱在怀里，脸上仿佛结了层寒冰，闷声道：“母妃喜橘，当年盛宠之下被父皇封为橘妃，这片橘园原是父皇初识母妃的地方，被父皇赐名永翠园，取其永远青翠生机勃勃的意思。”
我不忍听下去，轻声道：“玄正，别说了。”
玄正像是没听见我的声音一般，继续说：“玄聪自幼便在永翠园中长大，从未出过永翠园。大哥、二哥、我和四弟都喜欢偷偷来永翠园看望玄聪，父皇心知肚明却不说破。二哥大婚新建府邸，选址请奏，父皇猜到二哥有意庇护玄聪，只睁只眼闭只眼便准了。自此，永翠园便成为二哥府邸中的一处内园，更加与世隔绝，却也将玄聪保护得密不透风。永翠园自赐封以来一直有侍卫把守，送来伺候玄聪的丫鬟婆子都由大哥亲手挑选，历经割舌酷刑仍忠心耿耿。为了玄聪，二哥治家严厉，府里的下人只知府内有处禁地，却从无人敢越轨踏足，更无人知晓玄聪住在里面。玄聪长大后天性暴露，竟与母妃一般爱橘成痴，一年四季都要食橘。我与四弟便选了永翠园内最向阳的温暖处日夜生了炭火温烤大地，冬日里便也会结出新鲜的橘。三个月前，有棵橘树最早挂果即将成熟，玄聪欢喜异常，天天去橘树下等待，终于有一日按捺不住爬上墙头去摘橘，却无意中看见了百花争艳中的小红果，嚷嚷着要我去摘。我知是炭火炙烤催熟了隔壁园中的红果，不忍拂了他的兴致，又知艾月轩素来无人居住，便冒险越过墙头去摘那些小红果，不想回来时正见到你趴在墙上……”
后面的话我不用听都知道了，我的脸越来越白，烛光下浑身大汗淋漓。
玄正他们四位皇子携手经营永翠园，貌似瞒天过海，实则得到皇帝的默许，这中间存在多少阿谀奉承勾心斗角我不知晓，却知玄聪在四位皇子心目中均有重要的分量。
尤其是玄正，孪生兄弟，同胞手足，怎是一份关心可以囊括的？
如今玄聪莫名失踪，恐怕整个长安城都要翻天了。
“青颜？你怎么了？”玄正早已顿住不说，低头察看我的脸色，终于忍不住问出来，我能感受到他握住我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这般信任我，明知玄聪失踪与我有关，却抵死不愿相信。
我将脸埋在他胸前，放声大哭道：“玄正，你打我吧！你骂我吧！是我把玄聪搞丢的！”
玄正抱着我的手臂僵住，旋即，更紧地箍住我，他将下巴支在我的头顶，像是承受不住头颅的力量，轻声道：“傻青颜，不怪你，是我，是我把玄聪搞丢的。”
“不是！”我奋力从他怀里挣出来，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昨日，我曾带小亮子、翠儿和小红进过百花争艳打鸟，无意中发现墙根处摆放着一长溜宣纸，和之前你我互赠书信时一样，却有几十个。”
玄正的眸中闪过一丝了然，额头上的青筋暴涨起来。
“当时我恼你不许我和玄聪见面，便忍痛让小亮子他们把宣纸和夹藏的橘都扔过了墙头，以绝自己的念想。我还说了几句狠绝的话，我，我没想到玄聪那时会在橘园的围墙下。”
玄正脸色灰白，极力克制心头的怒火，问：“你，说了什么？”
含泪看向他，我一字一顿道：“我说让他们把如此玷污我花园的肮脏污秽东西丢过墙去！”
玄正的一只手猛地扬起，睚呲欲裂地瞪着我，双目血红。
我心里发酸，闭上眼睛迎着他。
打吧！如果打我能解他心头之恨，那就狠狠地打吧！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玄聪失踪，我原是罪魁祸首。
玄正高举的手却迟迟没有落下，他在我耳边绝望地说：“你何罪之有？原是我的错！”
我才睁眼看他，便觉脖颈处一麻，人已瘫倒下去……
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我在翠竹园的床上，看见翠儿和小红，我便知道玄正把我送回来了。
玄聪失踪，他却将我送回，是不想我再插手玄聪的事。他最终还是想明白了，我是个靠不住的人。
见我醒来，翠儿和小红忙上前伺候我更衣。下了床，小亮子便端了洗脸水进来。
我叹口气，问：“你们怎么都来了？”
翠儿和小红看着我欲言又止，小亮子却笑道：“三皇子说七小姐昨日悲伤过度，禀明二皇子和夫人，便让我们过来伺候。三皇子出面，王妃倒也没有怪罪。”
当然不会怪罪，王妃还指望和三皇子同龄的五小姐攀龙附凤呢！只是难为她听着我和三皇子的流言蜚语，还有此妄想。
玄正对我已有恨意，却还能在送我回来后替我安排，他也算仁至义尽了。
我面上带着忧伤，道：“爹爹病重，我却如此招摇，当真不孝。”
小红没忍住，接口道：“七小姐最是孝顺，王妃却如此刁难，居然连个伺候的人都不派给七小姐，今日我们过来时，翠竹园内就只七小姐孤零零一人睡着。”
她的话音刚落，翠儿便呵斥道：“胡说什么！七小姐做事低调，岂容我们做奴婢的妄言？”
我看看沉静稳重的翠儿，道：“不打紧，既已来了，说也就说了吧！翠竹园内连个孤魂野鬼都不见，原也只我一个，没人会听见。”
小亮子压低声音道：“七小姐错了，奴才今儿个才来，便瞧见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仆役在附近转悠。奴才抓住一个想责问，他却口口声声说是替王妃来砍竹子的。安青王府这么大，难不成只有七小姐的翠竹园才有竹子吗？总不至于又和三皇子四皇子一样，是要砍竹子做笛子吧？”
小红憋不住讥笑道：“王妃忒心急了，以为王爷不中用就可以作威作福地欺负七小姐，她怎知七小姐如今有二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撑腰，岂是她欺负得了的？”
“小红！越说越没规矩了，胡嚼什么舌根？让七小姐听了闹心？”翠儿不满地责备道：“王爷福大命大，今日好多了，你要再敢胡说，我就撵了你出翠竹园。”
小红眼圈登时红了，还要争辩，我拍拍她的手道：“好了，别吵了，翠儿说得对，既然你们来安青王府伺候我，就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行事，千万不可鲁莽，这里不比咱们艾月轩。”
洗了脸让翠儿简单给我挽了双髻，吩咐小亮子备膳。
小亮子犹豫地看看小红，又看看翠儿，半响才咬咬牙道：“王妃并未派人送来膳食。”
我愣住了，心想玄正送我回来，王妃竟连这点面子都不给他，是想把我饿死在翠竹园么？
“以前在这里住，我也曾自己动手做过饭，你们且去看看有什么食材，随便做点什么能充饥便好。”
翠儿轻声道：“奴婢已经查看过，没有食材。”
“呵呵！”我笑了，看来王妃的确是故意刁难。
罢了，饿一顿也死不了，反正天快黑了，索性就免了这一顿。
“苦了你们了，还要跟着我这个窝囊的主子挨饿。”
听我此言，翠儿三人同时跪倒下去，齐声道：“奴才，奴婢不怕苦，只要能跟着七小姐就好。”
我笑道：“你们倒像是练过一般，说得这样整齐。就冲你们这份忠心，明日我带你们出府用早膳。”
翠儿脸上露出担心，谨慎地道：“奴婢以为还是算了，七小姐此番回来遭众人排挤，若再不约束言行，怕会惹祸上身。”
我挑挑眉道：“惹祸就惹祸吧！本小姐在安青王府从来就是个惹祸胚子，即便说我是个乖乖女，她们也不会相信。本来我饿两天倒也无妨，但不能连累你们，若是我这做主子的连几个奴才都保护不好，那还活着作甚？”
翠儿见我心意已决，不再多言。
小红道：“明日可是元宵节，夜里有灯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