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再见司马少华

灞陵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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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康哥哥,若命运容得下如果,我多么希望当年倒下的那个人——”

    水冰汐喃喃,玉指轻柔拂过断壁残垣。

    “是我!”

    若我倒下,能否回归生命最初的繁华,二十一世纪,抬头被烈日蒸灼的样子?又或许,我们可以遇见,在夏侯君晟之前,开满紫藤花的秋千架上,只有我和你,素面朝天的遇见?也许我们也可以相约喝一杯下午茶,说声你好,我们可曾相识?

    生命,从来容不下假设,可这并不妨碍人们前仆后继的假设。

    爱一个人,负尽一城,情字虽小,困尽芸芸众生。

    若当日的她选择了躲在夏侯君晟身后,若当日的她选择了一如既往的低调,那生命,会不会是另一种模样,另一种落寞?

    “嫂子,你来了!”

    正在水冰汐感时伤怀的当儿,一个清冷温暖的声音淡淡响起。一如既往的沉静与童真想结合,让人分不清楚睿智与幼稚哪个才是他真正的特质。

    “少华……”水冰汐微微一怔转过身来,分别两年后于此时此地再见司马少华,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些莫名而来的惊慌失措,“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会在这儿?”

    司马少华身材颀长,紫衣如玉,温温润润立于这满眼荒芜,玉树临风恰如当年饕鬄居中温文尔雅少年。

    “少华昨日才回来,听说嫂嫂进了君上后宫,故无缘打扰。今日原本趁着灯节来拜祭一下父亲母亲,不妨在此遇见嫂嫂,倒让嫂嫂受惊了!”

    司马少华的声音很温和,不复别时年少童真,带着不属于其年龄该有的世故从容,似乎已经包容了一切,包括水冰汐成为夏侯君晟的女人。他的兄长曾为眼前的女子负尽一切,而她能给他的却一无所有。

    “少华!”

    水冰汐艰难开口,想说什么,终究尴尬,无话可说,只能抬头无可奈何的看向天际。这是她心底的伤疤,揭一回伤一回,可她无法改变什么,一切都横在那里,像朱砂痣,稳稳压在胸口,沉寂,静谧到无声无息却也深刻到铭心刻骨。

    “嫂嫂今日能来到这儿,那便是心中有大哥,这够了。斯人已逝,活人当活,嫂嫂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一世安乐比什么都重要!”

    司马少华轻笑,谦谦君子,软语温存,十八年华,风姿出尘。

    可让人惊艳的不是外在的雍容,是内在的华贵。他终归是个孩子,却接受了一切,学会逆来顺受,安之若素,而这,才是人生成长的第一步。

    可以说他长大了,也可以说他成熟了,但无论如何,他已不是从前的他,这是事实。而水冰汐对这样的事实,不知为何,感到的却不是欣慰,相反,是不安。

    一个人过度的成熟或者过度的幼稚,都不是原生态的人,对这一点,揠苗助长的故事是最好的诠释。过度的成熟看起来早衰,过度的幼稚看起来脑残,而司马少华既不是前者也不是后者,那么,这一切只有一种解释:

    他在装。

    装,即掩饰,人类的通病。

    一个人只有在过得不好的时候才华假装过得很好,在什么都放不下的时候假装什么都放下。这是人类的通病,可怕的不是欺人,而是自欺。

    若然如此,那么这样的司马少华改变未免也太大了,让人不得不陌生起来。相比起当日离开广陵时那穿心一箭,司马少华这样的言不由衷才是水冰汐真正不愿意看到的。

    “少华,少康哥哥并不需要你这样!”

    水冰汐轻叹,纵然知道自己已经失去规劝他的资格,还是自不量力,婉言相劝。能让司马少康改变如此之大的理由无他,报仇雪恨而已。可这条路并不是那么好走的,家境衰落一无所有的司马少华,要走这条路注定会超出常人的艰难。

    “我如何?”

    司马少华反问,双眸晶亮,迥然有神,一如当年跟在水冰汐身后追着玩棒打老虎鸡吃虫的样子,岁月不再,单纯依旧。

    可水冰汐知道,这是假的,历经岁月打磨的单纯已经不是开始,生命最初的单纯洁白如纸,最后的单纯返璞归真,但司马少华,不是最初也不是最后。这单纯便做作得让人心疼。

    “还要报仇吗?”

    水冰汐失落,问得小心,害怕再次听到同样的结果。想着她愧对司马少康,连他的遗愿都无法完成,心是疼的,没有底气站在这儿,站在这个她曾经为之血染红妆的地方。

    “要!”

    司马少华的回答斩钉截铁,带着满满不容置疑的坚决:“爹爹死了,哥哥也没了,这个世上,除了报仇我还有什么?”

    他本来想说“嫂嫂也嫁人了”,可他说不出口,当日水冰汐为躲避夏侯君晟带着他四处逃亡,是他不懂事自己将最亲的人抛下,如今回头来看,一切因果咎由自取,他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我说过,少康哥哥不愿意看到你这样!”

    水冰汐再次强调,抱着幻想,希望司马少华能看在司马少康的份上,放弃复仇,放弃那些本应该沉埋于黄土的执念,一切都过去了,过去的东西谁能让它重头来过。司马少华再努力,也不过空造杀戮而已,那是更多人的血流成河,尸山血海,她不希望这样,不希望结局会是这样。

    “嫂嫂,难道你只想着哥哥的心愿?不就是一个死人么,谁能左右我真实的人生?”

    司马少华冷笑,生气于水冰汐嘴边口口声声提着大哥,说出的话前所未有的过分。

    “少华,你……”

    水冰汐震惊,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司马少华的冷酷,这些年司马少康在自己心底一直活着,可怎么在司马少华这个亲弟弟的心里却已经死了?这便是事实么,死的人终归是死了,再没有人会真正放在心上?

    她当然不懂司马少华的想法,他已经是个男人了,还是对她有朦胧情愫的男人。而任何一个女人如果把爱慕自己的男人当成男孩,那么,看不清楚对方的心思是必然的。

    司马少康是她心中永恒的柔软,可对司马少华来说,那是山,一座永远无法翻越的大山。任何登山的人都不会觉得山是可爱的东西,在这一点上,司马少华和夏侯君晟立场出奇的一致,都想翻过去,覆盖她心中这唯一的永恒。所不同的是,夏侯君晟能看透一切,司马少华却连自己的心都不懂。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大概才是这一对无奈的兄嫂最真实的写照吧?!

    “无论哥哥愿不愿意,这是少华自己的命运,自己的选择!”

    司马少华苦笑,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知不觉放低声音,“若当日侥幸逃脱的人是哥哥,他也会如此。嫂嫂,我不干涉你的私事,祝你幸福,希望你也莫要干涉我的事情,好么?”

    大丈夫顶天立地,家仇不报何以立足?

    彼时的司马少华,即便苟延残喘也还渴望着报仇,追求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可人生的岔道毕竟太多,明明近在眼前的人转眼便有可能隔着千山万水,万水千山,所谓报仇雪恨,也不过是用更多人的鲜血祭奠了活人的私欲而已,至于那些沉埋泥土的灵魂,他们又能得到什么呢?

    执着从来都是活人的事,与烟消的灵魂无关。

    但若命运可以改写,人生可以重来,多年以后,司马少华还会不会如今日一般,撕心裂肺只为报仇?

    说是英雄气短,由来年少轻狂,执着信念一旦崩溃,终会发现自己不过寒江孤影,江湖路人,届时,还会有谁在岸边等着彼此迟到的相逢何必曾相识?

    水冰汐闻言鼻头一酸,她该说什么呢?固执或者阻止,都无法改变执念,她唯一能做的,只是任他去痛,痛了,便知道放手了。

    “少华若真要如此,嫂嫂也没有办法!”

    水冰汐轻叹,不再说什么,回头看向司马少华一字一顿道:“少康哥哥曾经说过,不准你报仇,从军,为官,如今该做的,不该做的,你都做了,倒显得我这个嫂子无能,教导无方!既如此,那我这个嫂子也不配再和和沾亲带故下去,自今而后,你走吧,你过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我之间,恩断义绝!”

    语毕转过身来,不再多看司马少华一眼,展开身形向着繁华灯会一路掠去。

    “嫂嫂!”

    司马少华失声惊呼,不知为何,心如刀绞,刹那之间止不住魂断神伤,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无声痛哭。

    他想挽留,却不知道该做什么。难道这世上就没有一种法子,可以将报仇和她两全?还要怎么样呢,他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为她原谅一切接受一切,她还要他怎样?以前的她心里刻着哥哥,现在的她心里刻着夏侯君晟,能不能有一次他排在前面,没有任何理由的,他排在所有人面前,她也可以为他发自内心的笑一次,哭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