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章、命

灞陵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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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寇瑾瑜低头,进而让步,现在最好的成全,莫过于相忘江湖,将这个秘密死守下去,清扬才能真正像一个王子一样的活着。水冰汐说得对,清扬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凭什么要为一个已经没落的王朝负责。他在天晟出生,在夏侯君晟庇护下长大,本身便该是另外一种命运,另外一种生活。

    而他相信,水冰汐就算无法保证清扬权倾天下,也一定能保他一世长安。这是种信任,一个亡国之君对红颜知己发自内心的信任。

    水冰汐点点头,话已及此无需再多说什么,她倒是想多骂司寇瑾瑜泄泻邪火,但司寇瑾瑜显然不是那种一根筋往死里拼的人,响鼓不用重锤敲,相信内中关系他自己也能想得清楚,看得明白。

    “我走了,此后寒江孤影,江湖多劫,还望陛下长乐长安!”

    水冰汐点到为止,不再多说,抬手喝下一杯茶水,起身便要离开。夏侯君晟在洛城的布防固若金汤,司寇瑾瑜会在这般四面楚歌的情况下找她,多半动机不纯。如今她是夏侯君晟的女人,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有些事情还是适可而止的好。

    “汐儿!”

    司寇瑾瑜轻唤,蓦然的魂断神伤,不能自已,站起身将水冰汐紧紧拥入怀中。

    “若生命可以重来,十三年前朕不会再轻易放手!”

    司寇瑾瑜哽咽,悲伤逆流成河。国破家亡,身世飘零,唯一的爱人即将成为别人笼中的金丝鸟,今日一见,既为永别。

    水冰汐闭了闭眼,沉默。

    该做什么,该说什么?或许流泪,或许相拥,或许该转过身来,拥抱这个男人来一场泪如雨下的生死别离。

    可这一刻,该说什么?

    说世间没有如果,我们的一切已经定格在江南,定格在月老庙,定格在十三年前那一个跌跌撞撞追逐马车的午后。

    这样的残酷。

    或许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的。不说,一切便这样安静的结束。年少轻狂,散了的东西便都让它散了,不再回首,不再执迷。

    “既为天家子,何必苦深情?这一切,到底是命!”

    司寇瑾瑜苦笑,反应过来,放开双手,怀中悠然空落的怀抱,刻骨孤寂,冷得让人心凉。

    “保重!”

    水冰汐迈步前行,做了决定,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一块腰牌随着翩然远去的罗裙掉在地上。

    “汐儿,你……”

    司寇瑾瑜微怔,不敢置信,伸手将腰牌捡起。上面是出入帝都的印记,曾经多少次他命人拿着这块腰牌出入帝都,这样的刻痕,一笔一划他都记得,一如多年前离别的午后,一点一滴他都记得。

    到底,水冰汐还是念旧的。

    那些记忆,深藏在他心底,也深藏在她心底。

    “当作纪念吧,他日江湖再见,你我两不相欠!”

    平静清冷的声音,凉薄而不藏情感,而前面,司寇瑾瑜看不见的地方,云淡风轻的女子冰眸含泪,寂静无声。

    是谁说过,年少时,我们为情为爱或只为寂寞同场起舞,沧桑后,我们何因何故寂寞如初却宁愿形同陌路?

    回不去的时光,到不了的爱情,终究是断了,站在权利交接的顶峰,她赢了天下,赢了爱情,却注定要输掉当年,输掉曾经魂绕梦牵的少年。

    水冰汐忆起当日,洛城幽谷回忆往事,夏侯君晟问过她除寻找经书下落之外还有什么目的,她说:还想找一个人。

    她还想找一个人,十三年前草长莺飞的江南,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曾对她许诺烹一世香茶看一世繁华。那样的童言童语,如今想来,却是这一生最美好的时光,而这些刻在心上的年少,又岂止是司寇瑾瑜一人的**?他如此,她亦是,唯一不同,不过谁记得的时光更久,更长。

    当年江南的春寒料峭,她是找不到了,终此一生,以至永恒。

    以后的一生,血雨腥风,也许她也有活不下去的那一天,朱颜吹雪作别离,九幽九重两相隔。但相信在她的心底,死的那一刻会有江南一闪即逝的风景,一生一世唯一的诺言。

    司寇瑾瑜怔怔看着那一抹清冷如姣花照水,越走越远,脸上悲伤难抑的情绪慢慢的,一点一滴敛去,终于,回归开始的平静无波,深沉双眸,柔和从容。

    “陛下,我们为何不动手?”

    黑暗中一个影子飘出来,单膝跪地询问。

    这原本是预设好的剧情,水冰汐到这里便破杯为号,擒下她作为人质交换出城。

    可等了又等,司寇瑾瑜的暗号迟迟不来,一干影子杀手早没有坚持下去的兴趣,这才派人探探虚实。

    “为什么一定要是她呢?”

    司寇瑾瑜皱眉,俊美容颜略有不悦。

    “朕早便说过,算计谁,朕都不会算计她!你们还是另想别的办法吧!”

    “可是……”黑衣影子无比焦急,“我们时间不多,通往北域的大门不日便要关闭,现在不走便来不及了……”

    如今的九州三分之二国土在夏侯君晟控制之下,赵国与天晟更是姻亲,司寇瑾瑜要保命,北域是最好的选择。但北域与东域有域壁相隔,十二年才开启一次,司寇瑾瑜此番若出不了东域,那便要等十二年了。而十二年,不是他们这样的丧家之犬等得起的,夏侯君晟现在找不到是因为还有事情绊着,待他理清国事回过神来,十个司寇瑾瑜也没有和他玩躲猫猫的资格。

    “放心吧,朕还有底牌!”

    司寇瑾瑜用力握了握手中的出城腰牌,不到万不得已,他绝对不会动用水冰汐的力量。但若事情发展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他只能采取壁虎断尾的方式自保。司寇瑾瑜心底,到底是不甘心的,国破家亡,奇耻大辱,今日一旦让他逃脱,他日必然要卷土重来,这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战争,水冰汐再小心防患于未然,最后关头心软也是白搭。

    而在水冰汐离开不久,一道身影跌跌撞撞跃入闯入宛如神仙上景般的蓬莱阁。

    那是狼狈而逃的司马少华,神思错乱之下迷迷糊糊将羞花当成水冰汐,清醒过来自是万般悔恨狼狈,不待羞花发飙提前跑了。

    “我们的机会来了!”

    司寇瑾瑜淡淡一笑,居高临下看着大厅中失魂落魄的司马少华,脸上本就平静从容的神采愈发的疏淡清雅,再无片刻前的魂断神伤,千愁万绪。

    蓬莱阁中千径万障,唯有琉璃仙宫控制一切,司寇瑾瑜此前能设计戏弄水冰汐将之耍的团团转,自然也能将阁中发生的任何事情尽收眼底。

    “去把这位天晟大将军请来,朕之所以落到这个地步,他可是居功至伟呢!”

    司寇瑾瑜淡笑,全然不顾周围属下异样的目光,心情愉快得差点没放开双手手舞足蹈。

    他当然有所图谋,司马少华之所以对夏侯君晟忠心耿耿,不过不了解当年事情真相罢了,以水冰汐的性格,断然不会为了司马少华说出一切。

    司寇瑾瑜猜的没错,水冰汐的确没有和司马少华提过一星半点关于当年将军府血案的事,但这却正好成全了如今的末路穷途的司寇瑾瑜。水冰汐怜惜司马少华,不愿他背负一切活得辛苦,司寇瑾瑜却不会,相反的,他比谁都想知道司马少华知道真相后的反应。

    认贼作父这么多年,会不会崩溃得要疯过去?

    呵呵,想到司马少华年少的血气方刚,想到司马少华的血海深仇,司寇瑾瑜忍不住激动:亡国算什么,败家算什么,若能让司马少华成为定进夏侯君晟心里的一根刺,怎么样都是值得的!

    司寇瑾瑜心里从来没这么痛快过。

    至少现在是这样。

    司马少华的出现,正是瞌睡遇到枕头,上天再好不过的成全。

    “司寇瑾瑜,你这个昏君还敢见本将?”

    司马少华暴怒,被人一路架空拖拖拽拽的拎上来火气极重,一眼瞥见本该亡命天涯却好端端站在眼前的司寇瑾瑜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若非两边有齐刷刷几个黑衣大汉铁塔一般的守着,司寇瑾瑜装得再好也难逃司马少华一顿暴揍。

    “少将军,还请莫要生气!”

    司寇瑾瑜一脸明主遇故臣,两眼泪汪汪的沉痛,厉声喝退两边推搡司马少华的黑衣人,亲手为其整理凌乱的衣服,一面整理一面温言安抚。完了扶正司马少华身子,双膝一屈便在司马少华面前跪下来,两手在腰间狠狠一掐,刹时眼泪与鼻涕齐飞,愧疚与心痛共长天一色。

    “少将军,朕一时不查,导致将军府血染三族,朕愧对将军府,愧对少将军,愧对天下人,今日朕在此以命请罪,请少将军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