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骏马驰过长街，前面一个模糊的身影跌跌撞撞奔过来。
水冰汐眼神一暗，含泪怔怔的看着衣衫凌乱的男子，后面是一层连一层的火把，哔哔啵啵燃烧衬出两个人一身的红装，大红喜服下的彼此都是容颜憔悴，千疮百孔。
“少康哥哥！”
水冰汐轻唤，翻身下马扶住司马少康，晶莹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少康哥哥，真好，你还在这里，我以为，我以为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了，她却依然还活着。
只要还活着，便有活着的理由，或许是为承受生的沉重，或许是为体会死的荒凉。可是她不想这般荒凉，只是一个人孤独的承受，这太悲哀了，她想他能活着，好好的陪着她，哪怕已经一无所有。
“少康哥哥，带我走，去哪儿都带着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可好？”
水冰汐呢喃，疼痛的泪水止不住，无尽的流。有些绝望，又有一丝劫后余生的惊喜，他还活着，这就够了。这样的结局已经比想象中要好得多，她以为他会满身是血的躺在某个地方，荒郊野地或者午门台上，没想到，他还能站在这里，看着她，看着心爱的宝马带来心爱的女子，扬眉，然后微笑。
司马少康看着马上横放的尸体，双膝一软，怔怔然跪下去，血红的双眼流下泪来，半晌，伸手将水冰汐拥入怀里：“汐儿，谢谢你来接我！也谢谢你，帮我找到母亲！”
水冰汐臻首埋在司马少康怀中，紧紧的抱着他，不放手的抱着，冰凉的娇躯，为这道身体上纵横交错的伤口轻轻颤抖。
这一刻铭心刻骨的拥抱，耗尽多少难忘的生死相随，水冰汐什么也不奢望了，只想好好的陪着他，一生一世，地久天长。
“少康哥哥，将军府……将军府没了！你带我走吧，咱们一起，给爹娘下葬，然后……然后天高地阔，塞北江南，一起等待我们的柳暗花明，可好？”
第一次对这个冰冷的世道彻底失望，失望到绝望的情感最后只剩下一盆冷冰冰的心灰，埋葬通天彻地的荒凉。
司马少康淡淡一笑，被鲜血染红的脸上滑过极致的绝望，国丈府四位尊者离开水冰汐后便赶到了他们去的地方，和钱国丈会合杀了司马明和司马少强，他也是拼死冲出包围，总算赶得及和水冰汐见上一面。
“汐儿……对不起……原谅我，不能陪你了……”司马少康低喃，疲惫的躯壳紧靠水冰汐娇躯，“汐儿，记得代我去江南天目山，告诉弟弟少华，我这个大哥再也护不了他了……以后，以后……汐儿，你若还记得今日的情分，请带我守护他……记得一定要阻止他，让他莫要报仇，莫要为官！”
“少康哥哥！”
水冰汐说不出话来，清眸含泪紧紧抱着眼前这个生机慢慢被耗尽的男子，为他止血，为他疗伤，一道又一道磅礴内力注入他的体内，不信邪的想要让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多一些支撑，多一些慰藉。
“汐儿，对不起……原谅我……”司马少康轻声细语，双手捧着水冰汐绝世清冷的小脸，深邃动人的双眸有清泪冰凉，“上天欠你的幸福……我不能再还你了……我一直以为，我是唯一一个能把这份缺憾补给你的人……可是现在……现在……”
“汐儿……对不起……以后一个人好好过，好好过……夏侯君晟，他不是你的良人……你要好好想清楚，莫再受伤了，知道麼？”
水冰汐点头，泪如雨下，抓住司马少康的手紧贴小脸无比后悔。
“少康哥哥，我错了……我错了……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们手牵手走过司马家的贞节牌坊，三跪九叩拜过司马家的列祖列宗……我……我是你明正言顺娶回的新娘……少康哥哥，莫要待我这般残酷，好不好？”
死都不承认，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司马少康不能走，这是她心底唯一的温暖，是这个世上待她最好的人，他为她挑战天仙台，为她浪迹天涯默默守护，为她跪求仙骨老人满身伤痕，这样的情……她舍不得，她宁愿不要夏侯君晟也想司马少康活着。
“汐儿，莫傻……”司马少康轻笑，低头轻吻水冰汐冰凉的额头，怔了怔，伸手撕开洁白的丝绸里衣，白玉指尖蘸着鲜血，一笔一划写上字迹。
“水氏冰汐，入吾将门，未得宠幸，吾已身死。今以此血书，休妻断情，他日红妆再嫁，两不相干！”
一笔一划一劫灰，一起一落一苍凉。
司马少康泪落，双手紧紧抱着怀中容颜冰凉的女子：“汐儿，你还年轻，世上还有很多的风景不容错过，从此以后，你和将军府再没有任何关系……不必为我守节……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
“少康哥哥，我不要！”水冰汐摇头，伸手抓过休书，双手一撕化成碎末，“少康哥哥，我永远是你的妻子，你赖不掉了……无论如何都赖不掉……”
“傻丫头！”司马少康轻笑，伸手轻触水冰汐苍白的双唇，冰凉的指尖有些冷，失去热血的滋润感受不到皮肤的温存。
这是油尽灯枯的征兆，一身的热血流尽只剩水冰汐输入的极寒内力在支撑。
“汐儿，我要你活着……幸福的活着……”
“忘记过去……忘记将军府，忘了……我……”
司马少康轻喃，一个字一个字的叮嘱，沉重的眼皮渐渐支撑不住，一片黑暗空洞模糊了眼前女子绝世的红妆。
汐儿，你知道吗？曾经多少次站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看尽你别人看不见的冷暖哀伤，所以才用了生命中所有的痴狂，陪你望一程世间的荒凉。我的心底，从初见你的那一眼开始，已经容不下其他，世间万象纷纷扰扰，唯有一心喜乐是你，悲欢是你，万水千山，唯你所向。
我司马少康，今生原是为你而生。
可是上天不给我这个机会，汐儿，我斗不过它，斗不过这世道的荒唐。汐儿，原谅我，原谅我好吗？这一次，是我先选择的放弃。
汐儿，若今生注定要你承受这阴阳相隔的痛，我宁愿彼此从未相识过。可如果上天让我重新选择，我依然会选择与你相遇，如此生般，第一眼便决定用尽我一生的情，爱你。
“汐儿，永别了，我的妻子，我今生最后的牵挂……”司马少康轻声吻别，冰凉双手捧着水冰汐柔软的脸颊，温润琳琅的双眼，到底是扛不住最后的苍凉，轻轻的阖上。
一滴苦涩的泪水，不着痕迹的滴落，晕染在水冰汐指尖，承载无限的不舍与眷恋。
汐儿，谢谢你，给我一个机会，用生命和你……说再见。
这一世，这一刻，再也望不到地老天荒，盼不回……沧海桑田。
“少康哥哥！”
水冰汐轻唤，颤抖的双手触摸司马少康紧闭的双眼，一时间失去所有的支撑，触目所及通天彻地的悲凉，嘶哑的声音带着极端的恐惧无助：“少康哥哥，少康哥哥，不要走……不要走……不要丢下我！我带你回家，我带你回家，我们去找仙骨老人，求他救你……求他救你好不好？好不好？！”
司马少康头一偏，整个身子沉重下来，水冰汐瘦弱的娇躯承受不住重压，“砰”的一声摔倒在地。
“少康哥哥！”水冰汐放声痛哭，盲目的将司马少康抱入怀里，纯净空灵的双眼氤氲着倔强疯狂，“少康哥哥，你说过的，你说过的，要陪我塞北江南，天高地阔，你怎么就忘记了，怎么就放了？少康哥哥，少康哥哥，你醒过来，我再也不奢望了，不奢望了，好不好？好不好？”
如果不是她，司马少康还会不会死？水冰汐恨自己，没有她就没有这场婚礼，没有这场婚礼，钱国丈又哪来下手的机会？都是她，都怨她，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为什么她所到的地方到处都是灾难，亲生父母因她而死，师父师娘因她而亡，现在就连司马少康，这个全天下唯一对她好的人，也要因为她而离开这个世界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啊！”
水冰汐悲声呼啸，清眸含泪，青丝飞扬，凄冷孤绝的啸音动荡帝都，刹那间血红的盛世红妆层层爆碎，露出内里一身洁白的丝裙。漫天的光影交错，红裙残妆，头上华丽点缀的凤凰珠玉爆碎成沫。
这是悲愤至极的疯狂，充满毁天灭地的碰撞，铺天盖地的支离破碎，盈满一地的哀怨痴狂。
身后赶来的丞相府兵看得不忍，走上前好心劝慰：“夫人，少将军已经死了，请节哀顺变！”这些人半数以上曾是司马少康的属下，此时见了此景，无不含泪悲鸣，无比愤恨，可无论如何终究来得太迟，谁都无法让这具鲜活动人的身体起死回生。
“不会的！”水冰汐摇头，红妆残破，形神凄婉，玉容寂寞朱颜碎，一树梨花压海棠，“不会的，少康哥哥答应过汐儿，要让汐儿一辈子开开心心，平安喜乐。他是将军，将军都是说话算话不会食言的，是不是？是不是？”
眼前仿佛还是那个画面，九华山下飘渺天梯，一身伤痕的司马少康遥望千山暮雪一脸落寞的坚决：“汐儿在我的心中，始终如一！”
然后是他抱着她，以血肉之躯抵挡冰冷的石阶滚滚而落，“汐儿！答应我，不要放弃希望！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最后画面一转，御花园里慷慨激昂的男子，笛音飘渺，一身磊落，如玉温良，风月琳琅……
“男女之情是爱，君臣之义也是爱，世间爱无大小，旨在如何取舍”
“本将今生也曾许过汐儿一诺：盖世功名皆抛下，携手红颜度春秋，此诺许下，便是义无反顾了！今生今世，但凡本将还有一口气在，定当说到做到，绝不退缩，绝不自私！”
少康哥哥，你怎忍心撇下我？少康哥哥，你原是这世间最干净的颜色，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连这最后的一抹干净，也要无声无息的带走？
“少康哥哥，你醒过来，醒过来汐儿便是你的妻子，一生一世都是你一个人的妻子，可好？”
蓦然间魂断神伤，无法自已，不论如何都接受不了怀中人已冰冷的事实。
“盖世功名皆抛下，携手红颜度春秋……”
少康哥哥，这世间还有谁能如你一般洒脱？可淡泊是你，多情是你，你怎能如此随意在我的生命里来了又去，却硬生生只留一片支离破碎的回忆？
少康哥哥，汐儿羡慕司寇瑾瑜，羡慕夏侯君晟，羡慕萧寒，羡慕那些……能在自己的命运里当主角的人，求求你，把汐儿也变成那样的人，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