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寡人长得够不够扎眼

灞陵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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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年后,江南,广陵。

    春风送雨,柔絮飞花。梦里的江南,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杨柳堆烟,幕雨千重。

    一方竹筏自湖上缓缓飘近,素衣罗裳的女子体态婀娜,衣袂翩然,瑰姿艳仪衬了那一江的明媚春水,愈显得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风华绝代,遗世出尘。

    竹筏在渡口靠岸,撑筏的船夫递了木篙与女子,却被她轻巧让过。旋身一跃轻飘飘落到人来人往的湖岸,转眼消失在渡头的车水马龙里,再寻不见一丝似曾来过的痕迹。

    “哎,活见鬼了!”船夫摇了摇头,捡起筏上女子刚刚留下的碎银,接了下一个客人慢慢撑回江上。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神仙都使起人间的银子了,这年头,还真不是人混的。可是又能怎样?兵荒马乱的年月,早已是人非人,神非神,天上人间还不是一般光景?

    两骑轻乘自堤上信步走过,蹄声嘀嗒,空灵悦耳。

    前面红马上的男子忽然停下来,一双冰冷凤眸静静的看向烟波摇曳的对岸,半晌,皱眉问身后的男子:“唐笑,寡人长得,够不够扎眼?”

    “恩?!”

    名唤“唐笑”的男子一愣:“君上容貌,天下第一!”

    不仅扎眼,还扎眼得天昏地暗,惨绝人寰。只要有君上在的地方,天下男人都是泥做的骨肉,漫天的浑浊泥淖里只有那么一块美玉,濯濯于红尘,皎皎于天地,让人不自惭形秽都不成。

    夏侯君晟挑眉:“那便是寡人的马挑得不好了?”

    唐笑闻言错愕:“君上今天吃错药么?”

    心里默念一万个菩萨保佑,唐笑故作深沉的想了想,斟酌着用词:“君上的宝马,威武神骏,日行千里,天下仅此一乘!更难得的是神驹配英雄,相得益彰。如此做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夏侯君晟:“那……她怎么看不见寡人?”

    “啥?!”

    唐笑下巴一掉,顺着夏侯君晟的视线看向对岸。

    “好一个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

    唐笑惊呼,这是发自内心的叹息,不含一丝的作假。

    对面——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一身湖青色广袖流仙的女子斜倚垂杨,青丝如瀑,冰肌玉骨淡如月华,绝代娇颜含情凝悌。女子的旁边,一个十五六岁的俊美少年手持雨伞孑然而立,二人身形相依,举止亲昵,谈笑之间状若无人。

    “君上,人家可是有夫之妇!”

    嘴带哈利欣赏半天,唐笑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子,一脸直言敢谏的虔诚。

    君上对镜国送上来的数十美女碰都不碰,原来是好这口。可无论如何君子不夺人所爱,姑娘再美也是人家的人,君上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目光灼灼,是不是太过分了?

    夏侯君晟没有说话,凤眸冰冷凝于女子身旁的俊美少年,半晌,轻嘘一口气道:“唐笑,听说万花楼有个叫小桃红的女子,她可知道你是太监?”

    唐笑睁大眼睛:“君上,您……您是怎么知道的?”一提到那个柔情似水撩拨得他失魂落魄的小桃红,唐笑马上羞红了脸无比青涩:

    夏侯君晟:“……”

    “自己去军前领罚吧,今夜寡人若看见你四肢完好,便自己卷铺盖走人!”

    “啥?”

    唐笑皱眉,瞬间青涩不起来,“那什么,君上您听我解释……”

    “哎!君上,君上,您等等我啊……”

    ……

    “嫂嫂,明珠姐姐那边传来消息,思晟和念汐被蜀山传人带走了,这是蜀山传人留下的亲笔信,让嫂嫂不用担心!”

    司马少华低声道,随手一招虚空撕裂,一封长信随着空间波动映入水冰汐眼帘。这是虚空传信,武道修为高深者可将掌力纳入其间进行阅读,但这封信是蜀山弟子所传,便只能用蜀山弟子所修习的本门功法才能打开。

    蜀山是九州大陆最大也最神秘的修道门派,传闻蜀山弟子修道至巅峰境界可变换天地风云,更改四时秩序,所作所为不受天地法则规制。像水冰汐修炼的《玄女心经》,挑战天仙台时所得虚空感悟,都是由青瑶帝后传承所得,而青瑶帝后便是真正的蜀山天女,千年之前一杯淡酒定乾坤,个人修行十分逆天。

    而蜀山传人直接用了虚空传信这一招,应该是听说了水冰汐挑战天仙台的事情,认可她为蜀山弟子,故有意考核她对帝后传承的修为感悟。

    “虚空感悟,开我鸿蒙!”

    水冰心中汐默念,玉手轻扬,一道灰色劲气瞬间打入信件,只听“波”的一声,封印解开,劲气氤氲,一行十六个字清晰浮现于虚幻空间。

    “十六年后,蜀山脚下,龙凤双磬,不见不散!”

    这封信的大意便是说,他们挥挥手把思晟念汐带走了,而且一带就是十六年,十六年后两个孩子方有机会下山与生母水冰汐相见,让水冰汐不用担心。

    “我#‰#‰#……”

    好不容易悬着的一颗心刚刚放下,哪知不是死别便是生离,水冰汐一块小脸当下就绿了,暴脾气上来扬手一掌便将信件打碎,“我水冰汐的儿女,自己不会教么?谁要蜀山传人来做好人了,混账!”

    十六年,十六年的时间,将会错过一双儿女多少成长?虽说以蜀山逆天而庞大的修道底蕴,将来绝不至于亏了两个本就天资极高的小家伙。但十六年的生生别离,又岂是一般人能忍受?

    “嫂嫂,别生气!”

    司马少华拉住水冰汐温柔劝慰:“嫂嫂可还记得当日思晟摆出来的乾坤阵?你想想,以思晟和念汐的天资,我们能给他们什么?十六年的时间对嫂嫂来说也许太长了,可若用十六年的时间能换来思晟念汐比我们更为广阔的天地,嫂嫂可还觉得这时间无法忍受?”

    “……”

    水冰汐无语辩驳,道理说来谁都能懂,可她生命里唯一永恒的感情便是思晟和念汐,如今她们却要离开她,小小年纪便去一个无法触及的地方寻找未来,想想都觉得离愁恨天,无法忍受。她现在倒后悔了,后悔没有早点带思晟念汐去与夏侯君晟相认,无论如何,父爱的缺失总是两个宝贝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若她早点让他们父子父女团聚,想来思晟和念汐也不至于为寻找父亲离开天机上而莫名其妙被什么劳什子的蜀山传人拎了去。

    “嫂嫂,别伤心了,以蜀山庞大的修道底蕴,我九州东域怕是没有任何一家门派可比,思晟和念汐以后的前景断然不会太差,嫂嫂不用担心,相信我,十六年后,蜀山一定会还给我们两个足够逐鹿天濯的天之骄子!”

    司马少华柔声劝慰,一手扶起水冰汐娇柔身体,一手撑伞为她遮挡冰冷雨丝,十分温和顺从。

    水冰汐闻言轻叹,抬头看向眼前玉树临风的司马少华,一时间想起四年前魂归九泉的司马少康,不觉感叹岁月匆匆,时光不再。而四年时间,当初冲动鲁莽的少年已经长大成人,那温润如玉的俊美容颜仿似当年的司马少康一个模子雕出来一般,看着便让人觉得干净温暖。

    “少华,能否告诉嫂嫂,当日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水冰汐轻声道,一时间有些无可奈何的沉闷,莫道我命由我不由天,实是命运天注定,半点不由人。如今繁华锦绣的江南依然繁华锦绣,身世飘零的她却依然身世飘零,看着也着实让人欢喜不起来。

    司马少华闻言微微一怔,淡笑道:“嫂嫂不必担心,当日师尊算出天机山有难,早派人将我和其他一些师兄弟先行送至广陵,同时亦虚空传信通知蜀山传人寻找思晟和念汐。故镜君火烧天机山之时,我并不在广陵,思晟和念汐也因此逃过一劫!”

    “原来如此!没想到灵虚前辈如此世外高人,也受两国交战葬于大火,这乱世到底还有没有一处宁静的地方,当真让人好生迷茫!”

    水冰汐轻叹,世间之事,因果当真说不清楚,当日她匆匆忙忙赶回天机山却只见化为一片焦土的道场,那份震惊心痛可想而知。

    那时的她,说是心死如灰也不为过,若非还抱着一点思晟念汐还活着的执念,她如何能撑着心冷疲惫一户一户的走访天机山俗家弟子,进而问到司马少华的消息一路追问过来?

    所幸她还选择了坚持,一念执着撑到现在,所幸无论经历什么司马少华还在,她没有负了司马少康一世交托。以后的日子,没有思晟和念汐,想来她的身边便只会有一个司马少华了吧?

    这样,也好,若能亲眼看着身旁的少年一日日长大成熟,亲手为他洗手作羹汤,看着他成长加冠。如此,便也够了,至少能证明自己于这寂寞孤苦的尘世里,其实并不孤独寂寞。至于这样的亲情能维持多久,不是现在的她所能计算的,人总要成长,虚构的温暖不奢求可以撑到地老天荒。

    “嫂嫂不必忧心,世间所有的安宁,其实都是用战争换回来的,有战争便有流血伤亡,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司马少华柔声道,不厌其烦的宽慰水冰汐,“传闻夏侯师兄胸怀天下,兼济苍生,有他这样的明主坐镇,这天下想必在不久的将来又会是另一番模样!”

    水冰汐闻言微微皱眉:“夏侯师兄?少华说的可是如今风头正劲的天晟君夏侯君晟?”

    司马少华点头:“正是,嫂嫂有所不知,我在拜入天机山门下之时曾是武夷灵陨大师的弟子,灵陨师父一生只收过两个弟子,第一位便是眼下这位威名赫赫的夏侯爷,第二位是弟弟我。不过师兄离开灵陨师父时我尚为襁褓幼儿,不曾拜入师门罢了!如今算起来,他倒的确是我的师兄没错!”

    “原来如此!”水冰汐低喃,这是几个八竿子才打到的亲戚关系?当真是前所未有的冤孽。

    “在少华心底,你的这位师兄如何?”

    水冰汐想了想,正色道。夏侯君晟本是司马少华灭门仇敌之一,司马少华对他若是一般感情还好,若是过分崇拜,恐怕就不是她所乐见了。

    司马少华微微一笑,俊雅容颜浮现显而易见的骄傲:“我对师兄了解不多,不过许久前奉师父之命下山曾远远见过他一面,那等姿容气度,霸气威严,或许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

    “什么话?”

    “天之傲子,人中骄龙!文能提笔安天下,武可上马定乾坤!惊才绝艳,盖世无双!”

    水冰汐:“……你,崇拜他?”

    “九州地界,只要是热血少年,谁不以夏侯爷为榜样?”

    “他……你不恨他吗,天机山因他被毁?!”

    其实,或许水冰汐更想说的是,他是你家破人亡的凶手之一,可是她说不出来,这样残忍的真相她说不出来。

    “既为大丈夫,便该恩怨分明,天机山是独孤辉宇那个草包所毁,跟夏侯爷有何干系?我若因此迁怒夏侯爷,那才是真正的无知!”

    水冰汐:“……”

    她发现她想不出什么理由来否定,司马少华对夏侯君晟的崇拜像是一座大山,沉沉的压在她本就不是很坚强的肩膀上。

    “少华,我们回去吧!”

    水冰汐低语,忘记了前方飞扬的雨丝,有些手足无措的慌乱,抬脚走进漫天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