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夏侯君晟的脆弱

灞陵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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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儿,他是寡人的第一个孩子!”

    夏侯君晟苦笑,“清儿出生之时,寡人许他一世荣华,以天下诸侯为他行百日之礼。寡人为他取名清扬,要他一世淡泊名利,非不愿给他天下,只是天下……”

    “成王之路,从来孤家寡人,一世功名万骨枯,再回首时,山河孤寂,满目疮痍,寡人不给他天下,是想让他做个平凡的男子……”

    水冰汐安静的听着,低眉顺目很是温婉,轻轻招手唤柔儿端来热水,俯下身将夏侯君晟沾满泥土的双足放进水中,一点一滴,慢慢清洗。

    “寡人待清儿,用了一生的真诚,可是……他不是寡人的孩子……”

    夏侯君晟自嘲,冰冷凤眸扫过地上温婉沉静的水冰汐,突兀的伸出大手,抬起水冰汐下巴逼迫她与他对视。

    “汐儿,你为何不说话?”

    水冰汐臻首微微一偏,摆脱夏侯君晟掌指的束缚,取过一旁洁白的毛巾为他拭去足上的水迹。

    “君晟要我说什么?”

    清清冷冷的声音,听来平静至极,没有一丝波澜,不存一毫惧意。

    夏侯君晟:“……”

    一时噎得够呛。

    “你是在怨寡人,不让清儿操心,却狠心把你我的孩子推上风口浪尖?”

    夏侯君晟凝眸,再次抓紧水冰汐下巴,生生定格不让她逃离。

    “只是这样么?”

    水冰汐抬头,冰冷双眸与夏侯君晟对视,“平心而论,君晟肯让清儿做一生的闲散游客么?若我有了君晟的儿子,不是要做了王权斗争中的牺牲者,辛苦自己,却成全了别人?”

    夏侯君晟:“……”

    心之所至,一时之间竟找不到话来反驳。

    王者之爱,向来是愈爱之,愈离之。夏侯君晟让西门静訾和他的孩子背上淡泊名利的标签,却打算将他和水冰汐生的孩子首推上位,不得不说,这是一种长远的残忍。

    “君晟,我不奢求什么!”

    水冰汐轻声道,清冷双眸,淡淡疏离。想了想,终究是狠下心肠,玉手抓紧夏侯君晟双掌,柔声解释:“我的身体,小时候受了重伤,生不得孩子!所以……我们之间,不会有儿子,也不会有女儿!”

    夏侯君晟,原谅我的欺骗,可这一段,是你先开始的残忍。

    我已经逃不开你的摆布,可是我的孩子,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容不下,容不下她们成为你手里的一枚棋子。

    “你……”

    夏侯君晟轻喝,“水冰汐,你开什么玩笑?”

    十指颤抖,蓦然向下紧紧的掐着水冰汐雪白颈项,似乎忍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下一秒便要出手生生捏断这一抹温暖。

    “我说过,小时候受过重伤,我的身体不适合受孕!”

    水冰汐轻声道,银牙紧咬,一字一顿,字字清晰。

    “……”夏侯君晟沉默,刹那间面色苍白,冰冷双眸紧盯水冰汐琳琅双眼,轻轻道,“可是那一年,樊城之外……”

    “寡人所赐”这几个字,夏侯君晟说不出来,心里的感觉,绝望和后悔,上天,你到底给了我夏侯君晟一段怎样的缘?

    水冰汐点头:“是!”

    既然他已经回想起来,那倒好,恰恰名正言顺。这是唯一的机会,唯一能保护好自己和孩子的机会。

    “哈哈!哈哈!”

    夏侯君晟忽然间大笑起来,手指颤抖,轻轻的放开水冰汐,带着绝望,最深的伤害是自己铸下,愤怒却无法指责,无可奈何。

    若我夏侯君晟一生注定无子,那谈什么九州风云天下霸业,一切的一切,为谁辛苦为谁忙?

    “无妨,寡人可以治好你!”

    夏侯君晟低喃,眼眶微红,双手轻抚水冰汐娇丽容颜,“我夏侯君晟不能无子,只要你不负我,你终归还是我孩子的娘亲!”

    水冰汐闻言皱眉:“君晟,何苦执着?”

    夏侯君晟:“若无执着,何来今日的你我?”

    水冰汐:“……”

    终究无话可说,面对这样一个男人,爱恨皆是不能,他有着无情无尽的机关算尽,也有不知不觉的深情担当,两人一路走来跌跌撞撞,这样的纠缠对他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广陵府。

    白雪纷飞,寒风呼啸,金碧辉煌的主殿,一道圆桌依次摆满九十九种各色珍馐佳肴,圆桌之畔便是主座,主座前面,琉璃珍馐天然雕饰成了一条腾空翻跃的飞龙。飞龙在天,九九归一,这桌菜的意境,自是天下归一之意。

    原本这该是一次欢快愉悦的家宴,预祝夏侯君晟一统山河的前程。

    可是眼下,一切都没有想象中的推杯换盏,空落的大殿,冰冷的雪夜,一切都是那么的荒芜空虚。

    圆桌上的菜已冰凉,一干御厨跪在地上干瞪眼数蚂蚁。

    纷纷扬扬的雪夜渐行渐深,众多丫鬟侍者战战兢兢的抖着小腿祈祷这一个年夜平安的过去。

    一道丽人身影静静的坐在圆桌之畔,娴熟端庄的一个姿势,静静的坐着仿似等过了千年,万年。

    “娘娘,君上……君上去了镜湖山庄?!”

    丫鬟翠儿快速进来,看了圆桌旁守着一桌冷菜发呆的西门静訾一眼,有些无可奈何的禀报。

    “是吗?”

    西门静訾闻言轻轻一笑,柔声道:“既是如此,那我们便不等了,各位都下去休息吧!”

    一干御厨丫鬟劫后余生,听到这一声令下立马连滚带爬作鸟兽散,西门静訾笑容不减,笑嘻嘻看着一干御厨连滚带爬的退出屋子,而后端起桌上的酒杯一杯连一杯的凉酒下肚。完了哈哈大笑,清脆如泉的笑声再也停不下来。

    “娘娘,君上可从来没有在大年夜抛下过我们,您怎么还笑的出来呀?”丫环流湘听着不解,疑惑问道。冷不防遭来另一个丫鬟翠儿的一记白眼,赶紧低下头收拾桌上的杯子,再不敢开口说话。

    西门静訾起初是“咯咯”娇笑,再后来便是哈哈大笑,既不回答也不生气,笑着笑着,眼泪就这样扑簌簌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

    “娘娘!”翠儿轻呼,转身关上房门,紧走两步伸手扶住西门静訾摇摇欲坠的身体,轻声道:“娘娘,君上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你这样折磨自己又是何苦来着?”

    西门静訾冷冷一笑,长袖挥出,“啪”的一声,流湘刚刚端上来杯子落在地上,哐啷啷摔得粉碎,滚烫的热茶自杯中溅出,如数泼在流湘脚上。

    “啊!”

    流湘惨呼,失声尖叫,身子一歪“砰”的摔倒在地,捂着滚烫的脚掌惨叫连连。

    “没用的贱人!你再叫,再叫试试看!”

    西门静訾冷喝,巴掌大的小脸泪水涟涟梨花带雨,冰冷阴寒的声音却如三冬冰雪,冷冽刺骨滴水成冰。

    “奴婢该死!娘娘恕罪!奴婢该死!娘娘恕罪!”流湘脸色苍白,声音颤抖,忍痛扑到西门静訾脚下猛磕响头,光洁的额头一次次撞到地上,头破血流也不知道疼。

    “该死的贱婢!还不给我滚!”西门静訾怒喝,摇摇晃晃坐回椅上,一时间全身无力,泪如雨下,“晟哥哥,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为了那个女人抛开我,你答应过我,一生一世都不负我的!你答应过我的!晟哥哥,晟哥哥……”

    当日洛城离开之时,万没想到会怀上司寇瑾瑜的骨肉,没想过太多,不想失去司寇瑾瑜的同时再失去夏侯君晟,所以选择隐瞒。南阳府中藏下异域奇药一枝春,让夏侯君晟与她相合。

    如今夏侯君晟愤怒离开,多半是发现了当日隐情,知晓清扬不是他的亲生骨肉。

    西门静訾纵然有着超然的自信,自信即便夏侯君晟知道真相也不会对她和清扬如何,凭着这么多年的感情,他会待她一如既往。只是心,因何惶恐,因何失落?

    “我和晟哥哥,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西门静訾轻喃,撕心裂肺的痛哭,泪水恣意中想起过去多年,她与夏侯君晟那些美好得让人嫉妒的过往,想起当日秋千架下,沉默寡言的少年,这一路,多少的身心交付,多少的默默守护,终将被一个云淡风轻的女子,彻彻底底的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