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是时候收网了

灞陵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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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镜湖山庄。

    白雪茫茫,千里清寂,驿路梅影,花叶扶疏。

    “你说什么?你要走了?”

    水冰汐微微一怔,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夏侯君晟。闪烁的烛光跳跃,勾勒一地仓促的弧度。

    “恩!”

    夏侯君晟轻轻点了点头,随手端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墨眉微蹙一眼看不到底的深沉。

    水冰汐皱眉:“为何走得这么匆忙?”

    夏侯君晟:“萧寒已经攻下九江郡,宇文恺也已驻军彭城,如今的徐州不过是瓮中之鳖,筹划多年的布局是时候收网了。”

    水冰汐:“……”

    冰眸微动,沉默未语,她知道这些事情不是她能阻止,唯一所给的只有牵挂。

    “一路保重!”

    水冰汐柔声嘱咐,伸手取过衣架上洁白的狐裘披风,轻轻为夏侯君晟系上。

    徐州北靠燕赵东临大海西辖关中,作为整个淮河防御体系的关键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夏侯君晟这一战若是赢了,天耀的南面防御体系便不攻自破,北上练兵一统中原指日可待。若是败了,天耀必定会令镜赵两国回力反扑,到时千里平原无所凭借,孤军深入的天晟败势定如破竹,这些年付出的种种努力便功亏一篑。

    从某种意义上说,镜国在金陵城破之后即迁都徐州,利用徐州的地理形势将夏侯君晟逼入不得不战且不得不赢的境地,这一招不能说不毒,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镜国固然是破罐子破摔,你不让我安生我便不让你好过,可抛开一切不讲,镜国除此之外又还有何更好的退路?而夏侯君晟,这个天下乱不乱都是一样的要翻云覆雨,镜国迁都徐州另寻他路还是困守金陵孤单等死,对他来说又会有何不同?

    水冰汐早便知道夏侯君晟有囊括四海之意,自然不会阻止,只是乱世之中,分分合合难免荒凉,当下笑问道:“君晟连夜道我这儿,难道只是为了和我说这些事麽?”

    当年若非夏侯君晟在她和司马少康的新房中放了北国可汗之戒,现在的她命运又会是怎样的一幅场景?

    水冰汐每当想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心中都会有淡淡的遗憾,只是人生世事变幻无常,许多时候善恶全由不得自己,如果她早知道自己的一场婚礼会让天下格局发生大的变化,恐怕宁愿在洛城的秘道机关里死去也不会掺和进来的吧?

    “你说呢?”夏侯君晟坐下来,白玉手指细细的描绘水冰汐脸上精致的轮廓,平静的声音从来没有过的低沉坚决:“徐州一战后,无论成败寡人都不会再回广陵!汐儿,跟我走,可好?”

    不是寡人,不为权势,他说的是跟我走,只是跟我走,像一对平凡的恋人那样,与子执手,相伴天涯,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水冰汐闻言微微一怔:“夏侯君晟,你……”

    夏侯君晟挑眉:“当日丹阳湖中,元阳小筑,你答应过寡人什么?”

    水冰汐:“……”

    想了想,柔声道:“君晟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夏侯君晟:“怎么,想反悔?”

    水冰汐:“君晟可还记得,当日我也曾经诺过,要送你一个卧虎藏龙的江湖?”

    夏侯君晟凝眉,伸手将水冰汐抱进怀里:“你一个人,寡人不放心!”

    水冰汐闻言浅笑,莫名的心情大好,反手拥住夏侯君晟恬不知耻吹牛逼,死不要脸模式开启:“我水冰汐左青龙,右白虎,三个代表在心中,一团和气心中留,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有什么不放心的?!”

    夏侯君晟:“???”瞬间一脸黑线,冷汗滴滴的落下来。

    ……

    人之一生,所谓情关大体有两个阶段,一是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以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其二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少女情怀,嫣然豆蔻,大致是不会懂得情爱之苦的,故即便起了心,动了念,也不过是单纯的执着痴恋,不染尘垢,超脱世俗,甘为一人生死而置之度外。可是世间之事,物欲横流,情情爱爱终由不得自己,经历了太多的幻月空花,再单纯的少女也会成长,这时候,能遇到生命里的那个人,便也认定是今生的良人了。这似乎无关认命,只是千帆过尽之后,有那么一个人会站在原地等你,已经胜过所有曾经轰轰烈烈的遇见,真实的感情从来不能用浅浅的爱与不爱就衡量清楚,只在于繁华过后是否能看见真实吧。

    水冰汐依然没有跟随夏侯君晟离开广陵,那日的镜湖山庄一别之后又是几个日升日落。

    相比起与夏侯君晟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纠缠,怎样收拾师娘留下的这一片乱摊子才是水冰汐现在最头疼的问题。从年关过后至今,短短半月的时间她已遭遇无数次江湖人物的纠缠,江湖恩怨,庙堂风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本就劫波重重的爱情在一次次的颠沛流离面前显得那样的无足轻重。

    知道扬州的人大概都不会忘记一首脍炙人口的诗词: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杜牧的一曲《遣怀》,让人们记住了扬州这个烟雨清扬的地方,也记住了江南的女子是何等的灵动婉约?楚腰纤细掌中轻,到底是怎样轻灵如梦的女子,才有如此柔软袅娜的身材?而十年一觉扬州梦,到底是如何的吴侬软语,才能让那样一个载酒江湖的浪子一梦就梦上十年?

    江南的青楼,似乎自古就是柔软的,亦如江南的女子,明明是那样一个醉生梦死,倚红偎翠的地方,却偏偏因了那一江的烟雨多了太多已见未见的温婉与温柔。

    水冰汐现在便处在这样的一片江南烟雨里,撑着苏绣的油纸伞,一步步踏过青石板上流动的水珠,慢慢的走近广陵城最大的一座青楼——春风楼。

    转眼几个时辰过去,烟雨苍茫的江南迎来沉沉夜色。

    白天的春风楼不见如何的热闹,夜晚的春风楼却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别是一番旖旎风光。而就在这春风楼的楼台最高处,轻纱半掩的女子容颜绝俗,白衣素丽,一手执壶细品琼浆玉液,一手执琴漫弹水远山长。下面丈高的红楼舞台上,一粉衣少女随着琴声翩翩起舞。灵动身影时而凌波微步沉鱼挽月,时而回眸一盼巧笑倩兮,绝世的音律与绝世的容貌,引来四处高朋满座,掌声雷动。

    “好!真好!”

    一曲终了,粉衣女子禁不住自叹,手挽菱纱轻飘飘一个“燕子寻春”跃上两层楼台,轻纱一甩挽过杯中残酒掩袖饮罢,笑道:“汐儿,刚才这一曲指法娴熟,行云流水,乍一听平和舒畅,细品来却哀婉缠绵,如怨如慕,实为音律中的无上佳品。敢问汐儿,此曲是何名目?”

    白衣轻盈的水冰汐闻言淡淡一笑:“此曲名为《山鬼》,出自战国屈原《九歌》,写的是一个女子思慕心爱男子的故事。当年我在谷中时常听师娘弹起,所以记得一些。”

    “原来是曲大夫的名作,怪不得如此精绝!”

    粉衣女子轻笑:“我只见过汐儿武功独步天下,不曾想琴艺更是天下一绝。想来祸兮福之所倚,汐儿这些年幽居谷中与世隔绝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若然身处红尘,纷纷扰扰恐怕也成就不了汐儿今日的仙姿凤骨!”

    “没错!”

    水冰汐含笑点头:“落雁说的是,师父师娘这一生虽难说仁义,却到底是化外高人,对这出世之风向来看得透彻。若非如此,我又焉能在空谷中心无旁朮的修行这许多年?”

    “是吗?”落雁挑眉,想了想,低声道,“汐儿对老主人感恩戴德,此话原是不错!但容落雁唐突一句:老主人对汐儿虽有养育之恩,却并无舔犊之情!汐儿若是因为对老主人负疚太深便日日耿耿于怀,恐怕不是明智之举!”

    “哦?!”

    水冰汐挑眉一笑:“何以见得?”

    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暗感叹此女好锐利的眼睛,若非她今日说出来,恐怕连自己都还浑浑噩噩不知就里。

    当日在幽谷怒杀司徒虹,事情过后便是万般悔恨:他纵有千般不是,到底于自己有养育之情,怎能如此断情绝义说杀就杀?由此埋下悔恨的种子,渐渐地一发不可收拾。

    此后她为追查师娘经书奋不顾身,为毁掉香料出生入死,种种的义无反顾,不过是因为不想亏欠太多而已。

    这份心事别人自是不懂,就连水冰汐自己有时候也是茫茫然不通头绪,只是在某些特定的时间,噩梦清醒的时候,才会迷迷糊糊的想着自己其实没有遗忘:司徒虹是她的师父,却也是她第一个杀死的人!这样的一个包袱,放在心底当如何面对?若说出来,又情何以堪?况且茫茫人海,天下之大,又哪里去寻那个愿意倾听的人?

    落雁道:“汐儿在洛城的事情,我已听羞花说过了,在此便不再多提。但眼前之事呢?老主人本已身死,什么样的恩恩怨怨也应该随她而去了。汐儿本是清白之身,又何必再将此事担于肩上?”

    一句话说得虽不全面,却也句句在理,让人反驳不得,自是有意劝水冰汐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莫要参与到这场毁天灭地的江湖恩怨中来。